中国二手车市场困局：烧钱也难撼动黄牛帝国

车好多集团旗下的瓜子二手车自2015年成立以来，六年间累计融资超过40亿美元，投资方包括腾讯、滴滴等知名企业。优信也拿到了约10亿美元资金支持。这些巨额资金几乎都投入到广告宣传上，无论是电视广告还是电梯海报，“没有中间商赚差价”的口号充斥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。为了提升用户体验，平台还建立了覆盖249项检测的车辆检测中心，并开设线下门店，提供试驾和过户服务。初期用户增长迅速，月活跃用户数突破千万，市场表现非常亮眼。到2019年，集团估值一度达到100亿美元，员工超过千人。随着2021年融资节奏放缓，平台开始转向销售认证车，但线上交易占全国二手车市场的比例仍然只有10%，集团份额不到1%。到了2025年上半年，新能源二手车在瓜子平台交易占比最大，但整体渗透率依旧偏低，显示出线上平台模式很难全面撬动市场。

这些平台曾试图效仿美国CarMax模式，通过开连锁店、推动标准化交易来占领市场，但中国市场的复杂性让这一模式难以落地。二手车是典型的非标品，其价值受事故历史、行驶里程和保养记录等多重因素影响。缺乏像凯利蓝皮书那样的统一定价工具，使同款车型在不同城市价格差异巨大。例如，北京一辆2018年奔驰C200售价18万元，而在成都可能卖到20万元，仅仅因为当地车辆稀缺。信息不对称导致买家对平台提供的数据缺乏信任，更倾向于通过本地黄牛购买。政策因素也限制了跨省流通，早年各省存在限迁政策，外地车排放不达标无法入市，比如浙江的宝马3系运到四川常被拒绝。跨省交易比例长期只有10%，直到2022年国务院出台措施取消国五小型非营运车迁入限制，2023年跨省交易比例才提升到29.2%。增值税从2020年起从2%降至0.5%，原本意在减轻大经销商负担，但小型车商依旧依靠佣金模式存活，70%黄牛库存车辆不足10辆，市场高度碎片化。

与美国市场相比，中国二手车行业差距明显。美国二手车年销量约4000万辆，是新车销量的2.5倍，CarMax依靠品牌信誉和信息透明占据半壁江山，消费者直接到店卖车，交易链条短且透明，美国立法要求信息披露，欺诈行为少。中国起步晚，信用体系薄弱，本地黄牛能够灵活满足需求，高成本运营的线上平台难以取代。2024年，中国乘用车新车销量为2260.8万辆，二手车销量为1567.4万辆，比值约为1:0.7，与欧美成熟市场差距明显。低收入水平也限制购买力，中国消费者需要多年积蓄才能买到一辆Model Y长续航版。2025年1-7月，二手车累计交易量为1123.10万辆，同比增长仅2.17%，7月份交易量为166.09万辆，金额达1060.07亿元，线上交易份额下滑至2019年的23%以下，显示线上平台吸引力不足。

新能源车快速崛起带来新机遇，也加剧了市场不确定性。2023年新能源车渗透率突破30%，2025年仍在上升。纯电动车在二手市场占比75%，插混20%，增程式5.5%。但贬值速度惊人，例如2021年售价35万元的特斯拉Model 3，到2023年仅剩18万元，跌幅达50%。新车降价进一步拉低二手车价格，比亚迪秦PLUS新车从12万元降至10万元，2022年二手价格从8万元跌到6万元。车商利润被压缩，从原本5%下降到每单几百元甚至亏损。例如上海某车商2022年16万元收凯美瑞，三个月新车降价3万元，只能以13万元出售，加上维修场地费亏损2万元，库存从50辆降到15辆，不敢囤货。2025年2月，新能源二手车交易量为18.94万辆，同比增长22.9%，但保值率仍低，插混43.7%，纯电42%，燃油车超过50%，说明新能源车二手市场尚不稳定。

车商为求生存不断调整策略。一方面通过抖音视频获取潜在买家，但100个线索才转化成1单，效率低下；另一方面，以前不触碰的事故车和泡水车也开始标明状况出售，同时学习电池维修技术，通过修复续航衰减提高售价约2万元。然而库存周期延长，2025年6月超过30天的库存占比35.6%，平均库存周期43天。新能源二手车渗透率在5月达到9.9%，跨省流通近七成，二季度转籍比例30%。但电池衰减超过10%需要平台退款保障，用户认可度有限。2025年第一季度二手车交易量为461万辆，同比增长仅0.2%，其中新能源二手车增长47.9%，3万元以下车型占40%，价格优势明显，但保修期短、保险理赔争议多，购买风险高。

零公里二手车现象扰乱市场秩序。2024年，零公里二手车占二手市场12.7%，成交量近250万辆。为冲销量，经销商通过员工购车上牌，然后低价转为二手车出售，例如杭州比亚迪海豚2024年出厂即标零公里出售。主机厂清库存，4S店拿返点，出口中亚3万辆，国内12万元出售，当地进口价18万元，利用关税套利。零公里车扰乱定价，使正规二手车难卖，消费者购买后电池质保受限，保险理赔困难。到2025年，零公里二手车规模已达百万辆，数据严重失真。商务部提出新规禁止零公里车出口，规范市场秩序。

总体来看，中国二手车市场难以复制美国模式，其根源在于市场高度碎片化。本地黄牛灵活应对需求，平台烧钱难盈利。新能源车崛起压缩燃油车市场，加速贬值；限迁政策取消后流通增加，但信用缺失和标准化缓慢。零公里车带来的虚假繁荣加剧隐患。虽然2025年二手车交易量微增，新能源二手车逐渐升温，但整体市场仍不成熟。潜力虽大，但模式不匹配，90%的交易仍由黄牛主导，中国二手车短期内难以走向美国式成熟市场。